李季伦:微观世界书宏愿

内容摘要李季伦   ■本报记者 王一鸣3月15日,中国科学院院士、微生物学家李季伦迎来百岁寿辰。李季伦曾成功研发出赤霉素、莫能菌素、马杜霉素、阿维菌素等农用发酵产品,填补国内空白、打破国际垄断,为国家创造了巨大的经济效益。但李季伦自己最“富裕”的时

李季伦  

■本报记者 王一鸣

3月15日,中国科学院院士、微生物学家李季伦迎来百岁寿辰。

李季伦曾成功研发出赤霉素、莫能菌素、马杜霉素、阿维菌素等农用发酵产品,填补国内空白、打破国际垄断,为国家创造了巨大的经济效益。

但李季伦自己最“富裕”的时候是在他离休之后,因为工作时他把科研成果奖金捐献给了家乡的小学,或是购买了实验设备。他的亲友曾笑言:“李先生培育了一堆能发家致富的项目,自己却没富起来。”

战火中启程:“豌豆种子”开出“生命之花”

1938年,在河北昌黎的中学课堂上,13岁的李季伦第一次听说了孟德尔做豌豆杂交实验的故事。这颗“豌豆种子”便在李季伦心中悄然扎根,让他对生物学产生了浓厚兴趣。然而,家乡被日军占领,时局的动荡迫使他频繁辗转于北平、乐亭和昌黎等地求学。1942年底,17岁的李季伦与同学冒死逃离沦陷的北平,奔向抗战的大后方重庆。

从北平到郑州、渡黄河至洛阳、经潼关入西安、翻秦岭达重庆,一路上,李季伦目睹了日军侵略下的人间疾苦,感受到被敌人追杀的恐惧,看到流离失所的饥民将榆树剥得只剩下“白骨嶙峋”、难民因整日吞食“观音土”充饥而死亡……

去洛阳的路上,李季伦的钱被挑夫偷走,他只能在洛阳税务局谋一份工作。尽管薪水足够谋生,但和那个年代很多青年学子一样,他有更高远的志向——科学救国。攒够了钱,他继续南下。

“见过一路颠沛流离、满目疮痍后,有一幕让爸爸永生难忘。”李季伦的女儿、中国农业大学教授李颖说,父亲时常回忆起这个场景——当他登上秦岭高峰看见漫山花海、苍松翠柏时,爱国之情油然而生,这使他“更加深爱苦难的祖国”。

1943年5月,李季伦终于抵达重庆。当李季伦考入中央大学(现南京大学)选择专业时,孟德尔的“豌豆种子”、饥寒交迫的流民、生机勃勃的秦岭山野……在他脑海中轮番闪回。最终,他选择了与万物苍生息息相关的生物学。那天,“豌豆种子”在这位少年眼前开出“生命之花”。

刚刚入学,李季伦就因喝了被污染的河沟水得了病,只能休学一年。学校条件不好,他和200多名同学睡在大通铺宿舍,夜间有人翻身,整排床架便吱呀摇晃。但这并没有影响李季伦求知的热情。学校聚集的多位生物学大家,像一座座灯塔照亮了李季伦探索生命之路。

实践中报国:国家需要什么,我们就研究什么

毕业后,经植物病理学家沈其益推荐,李季伦来到北京农业大学(现中国农业大学)植物病理学系任助教。当时该系“群星”璀璨,会集了戴芳澜、俞大绂、沈其益、林传光、裘维蕃和周家炽等教授。1954年,李季伦升任讲师。他坚持学习,逐步掌握了系统的植物病理学知识和技能。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季伦逐渐意识到国内农业生产的许多领域存在空白。比如,赤霉素在当时是一种新型植物生长素,可用于农业和啤酒工业生产,但国际上只有美国和英国各一家工厂能生产。

李季伦就和俞大绂一起做赤霉素研究。他们从全国各地稻田的恶苗病株中分离出这种真菌,再筛选出高产优良菌株,并建立了简易的生产车间,实现了赤霉素结晶国产化。在1959年德国莱比锡博览会上,纯化效果突出的“中国制造”令国外厂商大为震惊。此后,全国掀起赤霉素研究高潮,赤霉素成为我国杂交水稻制种不可缺少的增产手段。

在此背景下,俞大绂和李季伦等人成立微生物学专业,正式转入微生物学领域的教学与研究。“国家需要什么,我们就研究什么”,无论是固氮酶的研究,还是微生物次生代谢产物的开发,李季伦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我们在农大工作,就是要为农业生产服务”。

除了赤霉素,李季伦与团队还相继研制出莫能菌素、马杜霉素和阿维菌素等“明星”产品,广泛应用于农业生产,显著提高了作物的产量和质量。这些研究成果填补了国内空白,打破了国外垄断,为国家创造了巨大的经济效益。

1980年,李季伦受农业部派遣,来到美国威斯康星大学R.H.Burris教授实验室从事固氮酶的生化研究。年过半百的他格外珍惜这次使用先进实验设备的机会,一门心思扑在实验室。固氮酶的研究条件非常苛刻,其操作要求在无氮无氧条件下进行,他就一整周在实验室盯着,以免固氮酶失活。饿了他就煮面条,或在自动售货机买几根香蕉充饥。

努力没有白费。李季伦在两年内就完成了别人需要5年才能完成的工作。Burris在给时任北京农业大学校长俞大绂的信中称:“他是你们国家的优秀代表。”

教育中传承:言传身教的“老顽童”

学术成就斐然的李季伦,始终认为自己最重要的身份是教师。“科研与教学是相辅相成的”这句话贯穿了他的整个职业生涯。

李季伦对学生要求严格,也非常关注学生的成长。在学生的记忆中,这位院士在指导学生时,不仅关注科研成果,也注重培养他们独立思考的能力和严谨的治学态度。他会根据学生个人的基础和兴趣,确定研究生课题的选择,以使学生独立思考,充分发挥他们的积极性。

在学生和家人眼中,李季伦是个“老顽童”,有许多实验室“名场面”让他们记忆犹新。

李季伦70多岁高龄时,仍亲自上阵修仪器。当实验室引进一些设备时,他还亲自安装和调试,并且自豪地说:“我们替国家省了安装费。”

在实验室,李季伦始终陪伴学生观察、分析,生怕错过哪个细节。他告诉学生:“有时候伟大的发现就是瞬间的事。”

还有一次,李季伦因做实验回家太晚,家里院子的门被反锁了。于是他沿着围墙找了个高点的土坡,脚下垫着两块砖,翻围墙跳进了院子。家人看到这位“老顽童”摔得满身尘土,既担心又忍不住发笑。

自1959年微生物学专业成立以来,为了给学生提供更好的教材,李季伦编译了300多万字的高质量教材。他与俞大绂合著的《微生物学》第二版被评为1988年全国优秀科技图书一等奖;主编的《微生物生理学》被全国多数高校用作微生物专业教材。他还主编了《生命科学进展》,翻译了《细菌的生活》和《真菌概论》等著作,为无数生物学学子提供了充分的养料。

在80多岁高龄时,李季伦虽已视力模糊,仍通过家人的口述完善分子式图表,逐字确认翻译是否准确。

盛誉中淡泊:让别人发家致富,自己却没富起来

生物学技术总是与产业紧密相连,李季伦研究的赤霉素、马杜霉素、阿维菌素等产品为企业带来了巨大收益,但李季伦不在乎这些。他曾将全部科研成果的奖金捐献给家乡的小学,也多次把奖金用于购买实验设备,支持学生的科研工作。他对学生说:“这些钱你们拿去用,我不需要。”

后来,李季伦的家人整理账目时发现,离休后竟是李季伦最“富裕”的时候。他的亲友笑道:“李先生培育了一堆能发家致富的项目,自己却没富起来。”

耄耋之年的李季伦和团队又开始了趋磁螺菌的固氮作用和纳米磁小体生物合成机制研究。但磁细菌的培养往往需要操作者具备较好的微生物学基础,且培养条件苛刻,所以其他团队想直接购买磁小体。李季伦团队却决定,向其他有需要的团队无偿提供磁小体,期待他们为国家创造更多优秀的科研成果。

从战乱流离到民族振兴,从艰难求索到桃李天下,李季伦用一生践行了科学报国之志。

2023年,李季伦的后辈整理出《微章宏愿:李季伦科研团队论文选集》。序的开篇这样写道:“他的研究小到用显微镜看不见,他的研究又大到填补国家生物产业的一片片空白。”这本书送到李季伦手上的时候,他颤抖地抱起论文集,如同少年紧抱人生第一本生物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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